天鹅路

终于决定去天鹅路走走。

上一次来培训，在网上查地址，陡然发现——天鹅路。天鹅路，心里一怔，像发现了什么，又像想起了什么。吃过晚饭，同伴说不出去走走吗。推说天气太热，匆匆回房休息。短短三天，确实很忙的，这样安慰自己。

没想到很快又要来培训，这一次要待五十天，地址已了然于心——天鹅路。每天去上课，会经过一个路口，等红绿灯时抬头一瞥，法国梧桐绿中透黄的枝叶间，一块路牌写着——天鹅路。哦，没错的，天鹅路。

我不知道天鹅路的来历。大概这里是东湖边，曾经有成群的天鹅来此栖息过，因此得名。日日看见那个路牌，总想去那条路走走，总没有勇气过去，在逃避，在拒绝。

有一天晚饭后，室友约着去散步，她说就随便走走。走着走着，来到了那个路口，远远看见那家餐馆亮着的招牌——土家苑，里面的顾客熙熙攘攘。那家餐馆居然还在营业，可在里面吃饭的人来人往换了多少拨啊！我们就此转弯，没有继续往那边走了。

第一次知道这条路，是九年前的盛夏。那是一个忧伤的夏天，妈妈来中南医院看病。当县城的医生让妈妈立即去省城大医院治疗时，我和家人心里就知道了这病凶多吉少，但还是抱着乐观的期待。

那个傍晚，做了相关的检查后，我提议就不买饭了，约妈妈一起去外面吃。这是妈妈第一次来武汉，我想带她看看，哪怕是看看旁边的东湖。那时妈妈状态还好，她欣喜地答应了。出了医院，沿着湖边慢慢走，边走边指给她看——这是东湖，等你好了，带你去武汉四处都看看。她撑着腰忍着疼痛，勉强笑着答应着。跨过双湖桥，来到了天鹅路，路边是放鹰台，传说李白来湖北时，曾在此台放鹰，所以塑有“李白放鹰”的雕像。妈妈似乎对这些不太感兴趣，她走得有点累了。看见她因腰部疼痛而佝偻着背的身影，心里一阵阵难过，她其实还并不老。往前走不多远，望见路口有一家餐馆——土家苑，我说就这吧。妈妈担心这里饭菜太贵，在我点菜时不停地提醒“够了够了”。我强颜欢笑，故作轻松地宽慰妈妈：“没事的，不贵。你的病也没事的。”后一句说出来，也像是在安慰自己。从餐馆出来，天还未暗，夏天黑得晚，可妈妈并不能散步，拦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医院。

这条路，就走过一次，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。

培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再去天鹅路那边走走的念头萦绕不去，可心里又犹豫着、退缩着。

初冬的午后，太阳猛烈得似乎是初秋。阳光让人不敢直视，照耀着每一个角落，我想也足以照进我的心里。穿过那段绿道，来到了东湖南路与洪山路交汇的路口，左边就是土家苑了。此刻在吃饭的有外乡人吗？他们是高兴还是忧伤呢？呆呆望了一会，跨过斑马线，来到天鹅路。这就是曾经走过的那段天鹅路了。路边有两只天鹅相依相偎的创意绿雕，大概是新增的景点了。来到放鹰台，决定走上去看看。放鹰台上很安静，周边林木成荫，有枫杨有银杏，此刻午后的阳光穿透金灿灿的银杏叶，漫射在“李白放鹰”的雕像上，有了光影，那鹰也灵动起来。凭栏眺望，磨山可辨，东湖烟波浩渺，湖面波光粼粼，一些游人徜徉湖畔，或沉思，或观摩老者垂钓。他们也有心事吗？离开时回头再看雕塑，这才发现雕塑下坐着一位戴着帽子的老婆婆，明媚的阳光下，她是那么孤单。不忍停留，怕窥探了她的心事。从放鹰台下来，来到双湖桥。桥还是这座桥，东湖千百年来也不曾改变多少，他们静默不语，他们见证着一切，似乎也参透了一切。父母子女间的情缘，远没有这湖与桥坚固，长久。

重走这一段路，那个傍晚以及那个夏天的点点滴滴总在脑海中回放。遗憾、愧疚与悲伤，夹杂在一起，久久不能释怀。虽然医生说，科学还不能揭示生命的所有秘密，医学也还有攻克不了的许多难题，但我还是忍不住一遍遍质问自己，医生无能为力，你竭尽全力了吗？你有时时陪伴与鼓励吗？总认为工作放不下，总认为有爸爸陪护，可你并不知道你能够陪伴的时间是多么有限啊。

回忆可以让时间变慢，甚至暂停，然而时光永远不会倒流，就像放走的鹰，再也不回头，就像曾经流连于此的天鹅，再也不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