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台草木记

阳台的护栏上，摆着三盆花。最左边是去年冬天扦插的茉莉，中间是邻居大姐送的绿萝，右边那盆月季，是搬来这栋楼时，从楼下花坛里分来的小苗。它们挤在半米宽的空间里，盆器是寻常的粗陶，有的边缘磕了角，有的釉色被晒得发淡，却是逐渐在角落里迸发生机。

刚开春，茉莉最先有了动静。光秃秃的枝丫顶端，冒出米粒大的绿尖，裹着层绒毛，像刚出生的鸟雏。每天早上我都会扒着护栏看，看那绿尖慢慢舒展，变成两片对生的小叶，叶边还卷着，像抿着嘴似的。有天夜里下了场雨，第二天发现最粗的枝丫上，竟钻出来个圆鼓鼓的芽苞，裹着褐色的鳞片，摸上去硬邦邦的。那之后，我总盼着它开花，连浇水都放轻了动作，怕惊着这藏在鳞片里的春天。

等茉莉的花苞胀成白玉球，夏天就到了。乳山的夏夜总带点凉，茉莉的香也清润润的，不像在南方时那么烈。有时加班到晚上，推开门就撞进满室香里，花有的半卷着，有的全绽开了，花瓣薄得透光。我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，看露水顺着叶尖滑进土里，忽然觉得，这方阳台就是全世界最安稳的角落。

绿萝是最省心的。无论晴雨，它的叶子总绿得发亮，像被水洗过。藤蔓沿着护栏往下垂，最长的那根快摸到楼下的空调外机了。有次出差却回来发现盆土干得裂了缝，叶子却只是微微蜷着，浇透了水，第二天又挺得笔直。邻居大姐说，“绿萝的根在土里悄悄爬，哪里有水气就往哪里钻，像过日子的人，总能在缝隙里找到生机。”我看着它新抽的嫩叶卷成小筒，慢慢展开，心里也跟着踏实。

月季入夏时打了三个花苞，粉嘟嘟的，被尖刺护着。我学着网上的样子，给它松了土，还埋了把发酵的黄豆。花苞一天天鼓起来，某晚加班回来，借着路灯的光，竟发现最顶上的那朵开了。花瓣层层叠叠，边缘泛着浅粉，花心却深些，像把揉皱的丝绸团。我凑过去闻，没什么浓烈的香，只有点淡淡的甜，混着夜风里的青草气。可它开了三天就开始凋谢，花瓣卷着边，像被太阳晒蔫的纸。我舍不得摘，看着它们一片片落在花盆里，和新冒的嫩芽挤在一起，像是在道别别。

入秋时，茉莉开始落叶。叶尖先黄，像被秋风蘸了点颜料，接着整叶卷起来，簌簌往下掉。我没有经验，守着又是施肥又是换土，却拦不住它慢慢褪了绿意。直到某天看见盆土上铺了层枯叶，倒像给根须盖了床暖被，才想起花农说的“春发秋敛”，植物和人一样，冬天也得歇歇，把力气藏起来。

如今，茉莉悄悄抽出了新叶，绿萝的藤蔓上结了小小的气根，月季的枝头，竟又鼓出个小小的花苞。傍晚浇花时，夕阳穿过叶片，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突然明白是他们在默默陪伴着我，并不是我在照顾他们，我们都渐渐慢慢把日子过成了有根的模样。它们用抽芽、展叶、开花、落瓣告诉我，生长从不用急，扎根、蓄力、绽放，自有属于自己的时序，日子也一样，慢慢过，总会长出欢喜来。